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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中央指导组专家邱海波:重症医学怎样守住生命最后一道防线?

健康 来源:央广网 2020年03月30日 13:51 A-A+ 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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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广网武汉3月30日消息(记者郭静 周益帆 杜希萌)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初春的武汉,告别了冬日的阴寒,随着治愈出院病人持续增加,“零新增”时间不断拉长,疫情对城市的影响也在消退。但在集中收治重症与危重症病例的定点医院ICU,与新冠病毒对抗的“拉锯战”仍在继续。

  作为守护生命的最后防线,生死一线间,重症战场的医护人员始终坚守,不曾退却。直至30日,他们仍肩负着救治数百名重症和危重症新冠肺炎患者的重任。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广前方记者对话中央指导组专家、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副院长邱海波,记录阻击疫情的最后战役。

  今天是邱海波在武汉的第71天。

  1月20日,邱海波到达武汉,当天就开始往返于各家医院集中收治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的ICU病房。他告诉记者:“当时是打电话过来,说武汉有挺多的重病人,要我来。我到的时候,放了东西下午就进入‘红区’病房,看到一些病人病得很重,而且ICU是住满的,就觉得问题是比较严重的。”

  邱海波是我国第一位重症医学博士,在从事重症临床的30年里,他曾冲在抗击非典、甲型H1N1流感的“最前线”。但这次与新冠病毒的“短兵相接”,他仍然感觉猝不及防。

  记者:重症医学是生命救治最后一道防线,您此前也经历过很多大的灾难和救治,您觉得这次与以往相比,是否有很大不同?

  邱海波:新冠肺炎的临床特征我们可以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叫诡异,如果用医学的名词,就叫沉默性的低氧血症。病人情况往往是发烧度数不太高,咳嗽也是干咳不太重,肌肉有点酸、有点乏力,也不是很明显,这样的症状可能持续时间很长。大概百分之十几的病人会发展成重症,如果测血氧饱和度,就会发现血氧饱和度很低,甚至可以到80多。

  记者:我们正常人一般在93以上。

  邱海波:90到93是“及格线”。大家到拉萨,3700米海拔,稍微一活动就憋气、心慌得厉害。这次新冠肺炎造成病人血氧饱和度80多,和拉萨差不多,但病人症状不明显,由此造成对疾病的识别、诊断、早期预警比较困难。还有一个是传染性很强,短时间内病人数量呈几何量级上升。尽管发展成重症的比例不那么高,但是因为基数太大了,所以短时间内远远超过了武汉、湖北的重症医学或者叫ICU的救治能力。

  缺乏足够的床位和设备,也没有足以支撑重症治疗的专业医务人员,让包括邱海波在内的每一个医生都倍感焦心。专家组的共识是,必须尽一切努力扩床,做到应收尽收。邱海波介绍:“在很短的时间里,我们就提出要做重症医院,迅速征集一些综合实力强的医院,把它变成重症收治医院。一开始就3家,武汉市肺科医院、金银潭医院和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但是很快就发现不够,所以就变成9家,但仍然不够,所以就有了雷神山和火神山医院。这都是以重症收治为主的。还有40家左右医院用以收治普通病人的,当然还包括方舱医院。”

  与病床一起增加的,是更多的医务人员。从除夕夜第一批援助湖北医疗队到达武汉,先后有4.26万名医护人员驰援湖北,而其中的重症专业医务人员达到1.9万名,这个数字已经是我国重症医务人员总量的十分之一左右。在没有特效药的情况下,他们要尝试对重症和危重症患者开展对症治疗,给不断恶化的病情按下“暂停键”。因为专家组已经明确,要做到有效救治,必须将治疗关口前移,观察病人的每一次呼吸,盯住生命指征的点滴变化。

  记者:当时压力大到什么程度?

  邱海波:太累了,躺下来就赶紧睡觉。那时候在ICU里看到的都是命悬一线的重症病人。一天里,上午、下午甚至晚上都要进“红区”去处理病人的急救。

  在最初一段时间里,大量临时改造的病房有时会出现短暂的供氧不足,邱海波和同事们开始习惯带瓶氧气进病区。“我们最高的时候高流量氧疗设备或无创机械通气1分钟要用50到60升的氧气,是平时的十倍。平时20张床,扩到60-80张后,氧气压力就会不够,一旦氧压不够了,我们就马上穿着防护服把氧气瓶送到病人床边。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要进病区的时候,每个人都必须带瓶氧气。”邱海波说。

  在不断探索、调整重症病例治疗路径的同时,作为专家组成员的邱海波也要给同在一线的医务人员更多的信心和支持。他说:“重症病人上了呼吸机之后,如果供氧情况不改善,下一步就是俯卧位通气。但是做俯卧位通气是有点难的,病人有气管插管,身上可能有尿管、引流管等,又处于一个镇静的状态,把他翻过来其实是不容易的,在平时也要五六个医务人员一起。平时以护士为主,但这时候穿着防护服,是很难做的。要把这个事情做成,必须让大家觉得后面有一个医疗团队在支撑着,所以那时候我们请管床护士来指挥这个过程,我们几个查房的医生把病人翻过来,保证这个事情做到位。”

  处于重症隔离环境下的病人,面临的不只是身体的病痛,更有心理上的焦虑和恐惧。虽然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但邱海波明白,与病人沟通的心不能有任何阻隔。“有一个武汉医学会的老师,大概30多岁,收进了金银潭医院的ICU病区,他就特别烦躁。我问他为什么,给了他一张纸让他写,他就说要手机,但一看手机没电了。问他要手机干什么,他就写‘爸爸妈妈在家,不知道我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生病了。’当时查完房我就告诉他,‘别着急,我马上给你拿个充电器进来。’给了他充了电,他打电话知道爸爸妈妈没事,从此就安静了,之后恢复得很好。所以我觉得,虽然病毒传染性很强,可以用硬的东西把它隔离开,但实际上我们应该给病人更多的关心。如果你忽视了病人的情),也许你就错过了一次让他更快康复的机会。”邱海波说。

  心理转折,在二月下旬到来。在2月25日那一天,武汉市卫生健康委通报,48家定点医院空床位达到4100张。

  记者: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邱海波:从2月下旬开始,实际上我们的医疗力量、床位很充分了,治疗路径清楚了,关口前移都做到了。这时候还出现的重型、危重性的病人包括两类,一类是以呼吸衰竭为主的,还有一类是基础疾病跟新冠肺炎重叠在一起,大概2/3是年龄比较大,有基础疾病的。这两类病人的治疗侧重点是不一样的。当然我觉得现在也比较有信心,在过去一个星期里,危重型的病人几乎减少了一半,大部分病人救过来了,虽然压力很大,但是比以前有信心了。

  目前,湖北治愈率已经超过90%。这个数字背后,也是重症医学艰苦探索的过程。他们是一支冲锋队,更清晰地认识了这个疾病,也把治疗中的经验变成了可操作的临床路径。目前,在包括邱海波在内的专家组的努力下,第七版新冠肺炎诊疗方案已经更新,我国的防控和治疗经验也被更多国家借鉴。而邱海波自己对重症医学的未来有了更多思考。他说:“这次大考,其实对重症医学来讲,是有很多考验的。原来我们觉得床位已经不少了,但这次发现三级甲等医院重症医学的床位应该得到更大的发展。日常情况下这种短缺是不那么明显的,所以我们就提出这样的建议:能不能让一些综合性医院具有潜在的变成重症医院的能力?我们在装备新的三级医院的时候,就要使它具有转成重症收治医院的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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